冬日的風凜冽刺骨，刮的臉頰又冷又疼。

顏瓊玖握緊了拳頭，皺眉聽著顏張氏嘰嘰呱呱，早已經沒了吃飯的胃口。

旁桌陳氏倒是個積極的，顏張氏提到越家，趕緊端著碗湊過來附和：“我看那村口那越家的越郎確實不錯，踏實又能幹，不比蘇家的那秀才差，要說差也就是沒人會識字兒念書，可這過日子啊，要會做事，誰還講究念書啊。”

李氏卻不讚同的搖搖頭，一邊給柱子餵飯一邊反駁：“二弟妹你這就說的不對了，蘇家文才讀書那也是為了過日子啊，你看看人家現在是秀才了，還是秀才中最好的，官府每年都給補給糧食和銀兩，若將來中了舉，那就成舉人老爺了，地位都不一樣了。”

陳氏吃癟，擠著眼不悅道：“那也得他蘇文才考得上啊，是，他蘇文才讀了書是個秀才，現在日子是比咱這些人好過。可大嫂你也不看看他那個身子，聽說年年都要病上幾回，瘦瘦巴巴的一點兒不結實，保不齊哪天就……”

“二嬸說話可得註意著點兒，隔墻有耳，二嬸這麽大的聲兒，要是傳出去傳到蘇二伯耳裏，那可就不大好了。”顏瓊玖淡淡的掃陳氏一眼，不鹹不淡的語調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。

顏張氏也瞪了口無遮攔的陳氏一眼，老二媳婦說話向來不好聽，但平日裏也是個知道分寸的。

“老二媳婦，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，吃你的飯去。”

在顏家，顏老爺子是明面上的一家之主，而顏張氏才是那個掌握實權的，她管著錢，管著一家子的吃穿用度，陳氏又怕又忌憚婆婆，不高興全藏掖在心裏頭。

顏家幾個男人都沒怎麽說話，顏張氏見一眾人沈默著，臉色不由松了松：“好了，就這麽說定了，到時候尋個日子去問問越家，成就早點嫁了，不成另擇。”

就在這時，顏瓊玖“嘩”一下站了起來，秀麗的臉面無表情，那雙純凈眸子直直的盯向顏張氏，顏家所有人都被這響動驚到了，紛紛望著她。

顏張氏剛緩和了的神色染上幾分慍色，“顏瓊玖，你作甚呢？甩臉子給我這老太婆看是吧？”

連顏家幾個男人都被顏瓊玖突如其來的行為搞蒙了，顏老四不知女兒怎麽了，正要問，卻聽到顏瓊玖說：“您終於說完了嗎？我已經說過很多次，我的婚事我爹娘有數，輪不著你來操心。就算你安排好了，我也不會聽從。”

王氏聽到女兒這麽說，趕緊拉了拉她的袖子，示意她不要再說了，顏瓊玖視而不見。

“你，你……好哇好哇，我是你奶奶，這麽做也是為你好，你不領情就算了，還敢這樣對我說話，翅膀長硬了是吧。好好好，老四，老四媳婦，這就是你們教出來的好女兒。”顏張氏氣的又把矛頭對向了顏老四和王氏，夫妻倆被說的臉色變得不大好看。

顏瓊玖冷笑一聲，拽住扯著自個兒袖子的王氏的手輕輕握在掌心中：“您也不用指責我爹娘，這些年若不是他們護著我我早可能沒了，他們可是把我教的很好。”

“你說你是我奶奶，是為了我好，我就想問問你都做了些什麽為了我好的事情？堂弟搶我東西扔我石塊，把我額頭砸出血時你的冷眼旁觀就是為了我好？在我別被村子裏那些大小孩兒欺負嘲笑時，你的嘲諷冷落就是為了我好？你只曉得在別人罵我傻子呆子的時候用嫌棄的眼神看我罵我，說我是掃把星，又罵我爹娘沒出息生不出兒子，又說我娘只會生傻子！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可有想到你是我奶奶？可又是為我好？”

既然都撕破臉皮了，顏瓊玖也不在意會有什麽後果，這個死老太婆，就算她沒有親歷原主經歷過的事情，可記憶中的往事告訴她，顏張氏不是個多好的人，她不僅重男輕女，還對他們一家讓人及其厭惡。

這下誰也沒了吃飯的心情，連旁桌的李氏和陳氏及娃娃們都停了筷。

以及往事，王氏不禁紅了眼眶，她用袖子沾了沾濕潤的眼角，手指微微顫抖的回握住女兒。

顏老四抿緊唇，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麽，顏老爺子和顏老大顏老二神色各異。

一時間，不久前還歡聲笑語的院壩寂靜的只聽得見風聲和樹葉颯颯的響動。

顏瓊玖頷首，冷淡的看著他們。

“原本不會鬧到這種尷尬的處境，可您選擇了在這個時候提到我的終身大事，既然您執意要說，那我沒辦法了。越家我不會嫁，還是那句話，我的婚事得由我爹娘做主。娘，天兒太冷，我想回去了。”

……

過年前幾天，顏老四去縣城置了些年貨，蘇家的錢還了一半，剩下的暫時先欠著，置了年後，家裏也沒幾個子兒了。

那天過後，聽說顏張氏在家氣的直罵人，發了一通的氣兒，還揚言沒有顏老四這個兒子，要和他們一家徹底斷絕關系和來往，顏瓊玖聽了發笑，斷就斷唄，巴不得，就怕她不斷關系和來往。

反正，那個老太婆對他們一家也沒什麽感情。

自那天後，顏老四連著幾天都有些悶悶不樂的，顏瓊玖看在眼裏，心裏卻一陣陣的愧疚，感覺對不住爹娘，因著一時的意氣用事把原本就不好的關系攪的更加糟糕。

爹娘心裏鐵定很不好受吧，連小寶都沒了往日的活潑朝氣。

顏瓊玖突然覺得自己不該沖動的，是解了心中的氣，可也給家裏添了苦惱，同時給大寶小寶留下了不愉快的回憶。

“嫁人嫁人的，真是有夠煩的，這古代就是破事兒多。”顏瓊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，哈欠連天的喃喃，眼角染了些許濕意。

眼剛合上，一個熟悉的輪廓身影冒了出來，嚇得顏瓊玖猛地睜開，怎麽想到蘇文才那廝了？

她煩躁的翻來覆去，直到夜半才沈沈睡去。

蘇家，蘇文才還在挑燈夜讀，家中油燈缺乏，大多時候是在屋中置個火盆，捧上一本書坐在火盆邊不僅能照明還能取暖，可謂兩全其美。

自與顏瓊玖相識，他看書的時候遠沒了往常的專心致志，讀到一首描繪男女之事的詩，頃刻間便走了神，腦海裏滿是顏瓊玖言笑晏晏、清麗可人的面容。

蘇文才靠在床頭，神思縹緲，已有好些日沒見她了，不知她過的可好，有沒有、有沒有想起他呢？他可是好好的聽了花吃了藥，風寒也好了。

翌日，公雞打了好幾聲鳴顏瓊玖才拖著困乏的身子起床洗漱，開始一天的勞作。

她昨晚睡到公雞打第一聲鳴兒便醒了，算算時間，大概是淩晨一兩點左右，後來一直沒睡著，滿心滿眼的在想蘇文才和最近發生的事情，還有無意間聽到的爹娘之間的對話，最後暗暗下了決心。

早起第一時間，顏瓊玖便找到了在院子裏忙活的爹娘。

她猶豫著走上前，輕輕的喚道：“爹，娘，女兒有事想說。”

沒去學塾，大寶小寶還在賴床，昨日家中大清掃，倆娃幫著忙裏忙外的可累壞了。

正在拾撿柴火的顏老四和王氏對視一眼，顏老四站直了身拍拍手上的灰塵問：“九兒，怎麽啦？發生什麽事了嗎？”

顏瓊玖攪著手指，躊躇的眨眨眼看了看爹和娘。

“爹，這些日女兒想了想，蘇家秀才待女兒挺好的，爹腳受傷的時候，蘇二伯和蘇秀才又幫了咱，後來蘇二伯又來看了爹爹。雖然蘇秀才身子不大好，可他待人是極好的，想來女兒嫁了他也不會吃苦受罪。”

“這……”王氏眉心糾結。

顏瓊玖笑了笑，上去挽住王氏胳膊，腦袋搭在她的肩上，帶著撒嬌的語氣道：“娘，女兒是真心的，女兒也挺喜歡蘇秀才。”

顏老四為難的嘆氣：“九兒，不是爹娘不讓你嫁，實在是文才那孩子……”

“爹，你們一直說蘇秀才身子骨不好體弱多病的，可你看人家不照樣好好的活到了現在嘛，還勤勞刻苦的考上了秀才。”

瞅著女兒像是認了真的樣子，王氏和顏老四有些著急了，這不是她喜歡不喜歡的問題，蘇文才固然是好，可他的身子確實差啊，九兒嘴上說著不會吃苦受累，嫁過去了誰又知道？

“九兒，不瞞你說，自打你落了那回水，娘這心中一直很不踏實。你總是做出令人意外的舉動，說話也是，就像現在，你說要嫁給蘇文才。九兒啊，娘和你爹是為了你往後的日子考慮，若你執意要嫁，娘也不會阻攔。你現在是個聰慧的有主見的孩子，這些時日爹娘也看出來了，你同常人是不大一樣的。”

王氏略微粗糙的掌心撫著顏瓊玖的發頂，眼神覆雜。

顏瓊玖鼻尖有些泛酸，眼眶微紅的笑道：“娘，九兒就是九兒，哪裏和常人不一樣了，不過是變得伶俐了些。其實女兒也有過深思熟慮，奶奶說的也對，嫁個識字念書的秀才也挺好，將來還能教教孩子，若真中了舉，咱家也能跟著沾沾光，日子也好過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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